斯沅
《一年一度喜劇大賽》(下文簡稱《喜劇大賽》)圓滿落下帷幕。這年頭,完結時豆瓣評分還能上漲的綜藝并不多,《喜劇大賽》豆瓣開分8分,完結后豆瓣評分提升了0.4分,目前定格在8.4分。雖然節(jié)目后半段的作品質(zhì)量總體上有所下滑,但總的來說,《喜劇大賽》還是陪觀眾度過近3個月的愉快時光。
對《喜劇大賽》最大的褒揚,就是它“成了”,無論是對于喜劇這一藝術形態(tài)、對于觀眾還是對于喜劇行業(yè),節(jié)目的成功都帶來了積極的改變。
《喜劇大賽》并不是第一檔聚焦于喜劇的綜藝節(jié)目,事實上,2014年開始,綜藝領域里就迎來了喜劇節(jié)目的井噴,尤其是2015年開播的《歡樂喜劇人》,更是連播7季,2022年的第8季也在路上。這些喜劇綜藝捧紅了不少喜劇明星,國內(nèi)也已經(jīng)形成德云社、本山傳媒、開心麻花和大碗娛樂等幾大喜劇廠牌,甚至這些喜劇廠牌也開始有了各自的團綜,像德云社的《德云斗笑社》、本山傳媒的《象牙山愛逗團》、開心麻花的《麻花特開心》,等等。更不必說,喜劇里的新興門類脫口秀,這幾年有多火是可以體感得到的。
相形之下,《喜劇大賽》對喜劇的布局,就顯得姍姍來遲。但它還是成功地拓寬了觀眾對于喜劇的認知——除了小品、相聲、脫口秀以外,喜劇還可以有新的玩法!断矂〈筚悺冯m然包括了素描喜劇、漫才、音樂劇、默劇、物件劇、陷阱喜劇等多種喜劇形式,但它主打的是“素描喜劇”,貼近現(xiàn)實,專注于一個游戲點并對其進行不斷升級,這種時間短、節(jié)奏快、包袱多、笑點密的喜劇形態(tài),更具“網(wǎng)感”,也更符合年輕人的審美習慣。
除了涉足新的喜劇領地,《喜劇大賽》也輸出新的喜劇理念。與其說顛覆以往我們建立的種種喜劇理論,毋寧說,它在不斷豐富著好的喜劇的內(nèi)涵與外延。
整檔節(jié)目下來,筆者個人最喜歡的《笑吧,皮奧萊維奇!》《臺下十年功》《最后一課》《披星戴月的想你》《時間都去哪兒了》,完全符合我們傳統(tǒng)對好的喜劇的判斷,它們關注現(xiàn)實、言之有物、笑中帶淚。
可與此同時,節(jié)目里也有《父親的葬禮》《先生請出山》《三狗直播間》等“奇奇怪怪”“大灑狗血”的喜劇作品。它們可能很難在其他喜劇節(jié)目里出現(xiàn),或者出現(xiàn)了也不一定能夠得到評委的高分,但在更年輕態(tài)的《喜劇大賽》上,它們收獲了來自觀眾的一致好評。
“沒心沒肺,快樂加倍”,不見得是說喜劇不需要沉重的思考或升華的表達,而是說,喜劇也可以“返璞歸真”,僅僅讓觀眾發(fā)笑就行。
對于觀眾來說,《喜劇大賽》的意義與《脫口秀大會》有點類似,都是以新的喜劇形態(tài),反映年輕人的生存現(xiàn)狀,折射出遽然變化的時代下年輕人的心理變化,觸碰到年輕人的痛點與難點,同時也帶來紓解、溫暖和治愈。
譬如《三狗直播間》這類“沒心沒肺”的喜劇,給年輕觀眾帶來很大的解壓效果。這是一個解構的時代,很多年輕人身處壓抑的工作機制中,迫切需要情緒的釋放。這種直給式的、純粹生理性刺激的喜劇,就帶有一種破壞性效果,把理智、規(guī)則、秩序統(tǒng)統(tǒng)丟棄一旁,讓觀眾暫時忘卻現(xiàn)實煩惱。
再譬如大鎖、孫天宇的幾個作品,《偶像服務生》《時間都去哪兒了》《減肥幫往事》,則帶有鮮明的時代特色,仿佛偷窺了年輕人的生活。
有些人不免擔憂,這些簡單粗暴、沒心沒肺的喜劇,會否把觀眾的審美給帶偏了?會不會以后大家的喜劇審美,都是短視頻式的,一刷而過,一笑而過,啥也沒有留下?
這不是杞人憂天,就連馬東自個也一度擔憂,節(jié)目差點陷入“形式大于內(nèi)容”的誤區(qū)。
但縱觀整檔節(jié)目,蔣龍、張弛組合的作品獲得多次高分,而《最后一課》《臺下十年功》《悟空》等作品,都是形式與內(nèi)容兼具。這些作品的共同主題是“不被接納的熱愛”,小人物對藝術有赤誠的熱愛與執(zhí)著的堅持,但在殘酷的現(xiàn)實面前,熱愛被碾壓、尊嚴被無視,小人物雖九死其猶未悔,他們溫柔而堅定,撿起破碎的熱愛以及被玷污的尊嚴,小心翼翼地呵護。
反差制造了笑點,笑聲中卻又帶有淚花。這些作品是送給所有熱愛者、堅守者高山流水般的奏鳴曲,仿佛在說著“你經(jīng)歷的一切,我懂”。
在外人看來“沒心沒肺”的年輕世代,內(nèi)心中是否也有這樣不足與外人道的“熱愛”?答案顯而易見。甚至可以說,“沒心沒肺”只是掩飾,“愛而不得”“努力而不得”才是這一代年輕人的生存癥候!断矂〈筚悺费永m(xù)了早期春晚小品所具備的功能:對轉(zhuǎn)型時代社會心理的關照。這是對觀眾的溫柔撫慰。
對于喜劇行業(yè)來說,《喜劇大賽》則為諸多有才華、卻缺少機會的喜劇人,提供了彌足珍貴的舞臺,讓他們發(fā)光發(fā)亮,被重新看見。因為《喜劇大賽》認識了蔣龍,筆者在觀看《風起洛陽》《三生有幸遇上你》時,才尤其注意到蔣龍的演出。作為節(jié)目最出圈的選手之一,相信他接下來有更多的機會。
王皓、史策組成的“皓史成雙”,實在太讓觀眾入戲了,決賽當晚,他們已經(jīng)收到了《二十不惑2》的影視邀約,觀眾有望繼續(xù)在影視劇中嗑CP……
更多的原本寂寂無聞的“小演員”,至少有了姓名,有了更多的機會。
而以往的所有喜劇節(jié)目里,編劇從未像在《喜劇大賽》那樣,得到如此的重視和地位,他們在臺下觀看演出,站起來與觀眾見面,頒獎典禮上有專屬獎項。經(jīng)由《喜劇大賽》,行業(yè)又發(fā)現(xiàn)了很多原本默默無聞的優(yōu)秀喜劇編劇。
值得進一步省思的是,除了往影視領域輸送人才外,一些關注度不那么高、機會不那么多的喜劇人,他們是否還有其他出路?《脫口秀大會》有豐富的線下演出,德云社、開心麻花等喜劇廠牌也有自己的劇院和穩(wěn)定的演出,米未是否可以打造屬于自己的喜劇廠牌?節(jié)目里反復提到的工作坊,是否可以發(fā)展成線下演出?
不只是影視界有“腰部演員”,喜劇圈也有嚴重的分化,也有許多“腰部演員”,讓他們有出路,同時進一步培育喜劇的線下市場,或有助于喜劇形成良性的人才循環(huán),讓心懷熱愛的喜劇人可以體面地熱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