注意:本文有劇透
國產(chǎn)懸疑劇普遍平淡的一大癥結(jié)在于,缺乏一個好故事作為劇本!断У暮⒆印窙]有這方面的困擾,它改編自新銳懸疑小說家貝客邦首發(fā)于豆瓣閱讀的高分小說《?。貝客邦是講故事的好手,從某個層面上看,《海葵》與紫金陳備受好評的《壞小孩》(后來改編成大名鼎鼎的《隱秘的角落》)有異曲同工之處——看似天真無邪的孩子因為對惡的無知與無感,反而隱藏著更為巨大的罪惡。
因此,《?犯木幊伞断У暮⒆印返南鞒龊,引發(fā)懸疑劇愛好者的騷動:會不會制造出又一部類似于《隱秘的角落》的爆款?如果爆款落空的話,問題又出在哪里?
《消失的孩子》基本上延續(xù)了《?返拿}絡,小說可以細分為四條敘事線展開。第一條線,消失的孩子。住在某某城市小區(qū)401室的楊遠(佟大為 飾)和陶芳(李晟 飾)是一對尋常不過的夫妻,兩人有一個剛上小學的兒子楊莫。陶芳一味地“雞娃”,夫妻倆時常因孩子教育問題起沖突,但總的來說,這還是一個“常態(tài)”的家庭,吵歸吵、不理解歸不理解,彼此之間是有愛的。
一個平凡的早上,陶芳目送孩子下樓去上學,楊遠的車就在小區(qū)門口等著兒子,就這幾分鐘的工夫,楊莫不見了,一個小孩“憑空”消失。兒子到底是躲在樓內(nèi),還是趁楊遠沒注意,借助監(jiān)控盲區(qū)逃離小區(qū)?
第二條線,發(fā)生在小區(qū)隔壁單元303的租戶袁午(魏晨 飾)身上,這一條線圍繞著藏尸和冒領退休金展開。袁午名牌大學畢業(yè),曾有不錯的工作,有過婚姻和女兒,但因為神經(jīng)官能癥以及染上賭癮,本來拿到的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爛。家被他敗了、工作丟了、前妻帶女兒離開了,他跟父親離開老家在外租房,靠父親的退休金過活。袁午每天行尸走肉一般,頹廢、畏縮、怯懦,假裝每天出門上班,實際上是去棋牌室。
同樣是很平凡的一天——楊莫失蹤的前一周,袁父在睡夢中離世。一個念想的偏差,袁午決定掩蓋父親死亡的消息,以便繼續(xù)挪用父親的退休金。他發(fā)現(xiàn)可以在出租房的浴室墻壁里隱藏父親尸體,他將這個可怕的想法付諸行動。
第三條線依然充滿驚悚意味,它帶有那么一點西班牙電影《當你熟睡》的味道,303的房東林楚萍(于文文 飾)曾在睡夢中遭遇一個陌生男人的性侵,在這之后,她搬離小區(qū),并把房子低價租給袁午父子。林楚萍當時并未報警,但這件事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,她與哥哥一直在進行秘密調(diào)查。
第四條線又回到第一條線,住在302室、楊遠家樓下的初中生許恩懷(劉琪锜 飾),在父母離婚后與父親許安正(吳其江 飾)一起生活。出生起就媽不要、爹不疼的許恩懷,有著超乎同齡人的獨立與“懂事”。在偶然闖入楊遠一家人的生活后,她很快被這家人接納了,她羨慕楊莫擁有這么溫暖的家庭,她也閃現(xiàn)過念頭:如果我是他們的女兒該多好啊。
看似相互獨立、聯(lián)系不太緊密的四條線,最終聚合,給觀眾一個相當驚悚的謎底。
小說《海葵》具備兩大魅力。其一,它擁有一個構(gòu)思精巧、節(jié)奏得當、引人入勝的故事,幾條線有條不紊,匯合時出其不意又順理成章。雖然推理上還是顯得薄弱,但小說本意并不是嚴格的本格推理,而更偏向于社會派推理,經(jīng)由楊莫、許恩懷、袁午等幾組人物的原生家庭,揭示一個“壞小孩”到底是如何誕生的。
媽不要爹不疼的許恩懷在樓道上等父親下班,她望向401室溫暖的光
另外一個是來自于小說風格的魅力,它具備“日常化驚悚”的氣質(zhì)。即,小說敘事上平靜內(nèi)斂,竭力讓觀眾相信這像是發(fā)生在我們身邊的一個很日常化的故事——老式的樓梯房、熟悉的生活場景、平常的中年夫妻、失意的社會零余人;哪怕是小孩消失、騙保這樣頗為戲劇性的情節(jié),小說的敘事仍然非常節(jié)制,避免在氛圍營造上故弄玄虛、一驚一乍。
正是這份故作冷靜,讓謎底揭曉時具備類似于“jump scare”的效果,因為我們毫無預期和準備,驚悚指數(shù)就會放到最大。海葵既是看著人畜無害卻具備巨大人性陰暗面的“真兇”,也是日常生活本身。所以,大白天讀《?芬矔[隱后怕。
有一個好看的故事打底,《消失的孩子》的戲劇性不會差。不過,就目前該劇的播出效果看,它還沒能成為像《隱秘的角落》這樣現(xiàn)象級的作品。有一個好故事很重要,但講述故事的方法同樣重要,這是《隱秘的角落》成功的原因所在。導演并不僅僅是把故事講得通順明白,他在鏡頭語言、配樂、意象等方面的苦心經(jīng)營,讓《隱秘的角落》在得以過審的表層故事下隱藏黑暗的表達,在波瀾不驚中完成令觀眾心有余悸的驚悚設計。
《消失的孩子》與小說的風格有相當大的差異:小說是內(nèi)斂式驚悚,劇集則是全盤托出。它從一開篇就竭力且刻意要營造并渲染那種迷離、混亂、神秘兮兮的懸疑感,所以導演就一再使用晃動的鏡頭、跳躍的剪輯、人物驚惶表情的特寫、慢鏡頭搭配爛俗恐怖電影那種提醒你這里有危險的轟隆配樂,來告訴觀眾:這是驚悚懸疑劇哦,這里可能有什么巨大的秘密哦。當導演用力過猛,那種“波瀾不驚默默吃草般的日常生活,回首看來,成了大量的肉層和脂肪層”的興味大減。
用力過猛另一個鮮明的標志是,劇集一再出現(xiàn)重復性橋段,上一集剛播完這個橋段,下一集冷不丁又播了一遍,個別鏡頭甚至出現(xiàn)三四遍,以至于有觀眾吐槽:以為自己看錯集數(shù)了。重復剪輯為的是揭示不同的信息量,這個意圖固然可以理解,可惜的是,相同橋段換個機位重復播放是比較笨拙的手法,因為找不到更高效的傳遞信息的方法,主創(chuàng)者只能冒著稀釋節(jié)奏、降低敘事效率的風險,換個機位、加點臺詞播放已經(jīng)播過的橋段。而且,這個三板斧用得過于頻繁了,第三集過后幾乎每一集都要來一點重復剪輯,其結(jié)果是五集過后,敘事幾乎沒有什么實質(zhì)性的推進。
倒也不是捧一踩一,筆者對《隱秘的角落》敘事上一些高效精妙的處理仍印象深刻,好劇總是日久彌新。比如僅僅是朱朝陽兩本日記本的特寫,聯(lián)合那一集《日記》的小標題,就可以讓觀眾想到朱朝陽或許有兩本日記本——一本為了后來給人看的,一本才是他真實的內(nèi)心世界。這才是高效的懸疑敘事,日常的驚悚就應該在波瀾不驚中完成。
有一個好故事很重要,怎么把好故事講好同樣重要。從《?返健断У暮⒆印,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可惜,畢竟以《?返墓适碌妆,拍出另一部《隱秘的角落》并非沒有可能!断У暮⒆印房煽葱援斎灰膊徊,個別演員的表演也有驚喜,只不過書粉難免會有更高的期待。